韵律蓝吉

一天

2020.03.01

秦风×唐仁

    秦风起床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推开窗户。

    清晨朦胧的水汽在空旷的街道上弥漫，行人三三两两漫无目的。街边的路灯一如既往地迟钝固执，对天边泛起的银白色熟视无睹，不自量力的想要掩盖天明的讯息。

    对楼挂着的衣服，亮起灯的人家，依稀能看到人影的窗户。

    直到闹铃声响起他才有所动作。

    伸手摁掉吵人的音乐，随便把外套一披，推开房间的门。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什么东西，依稀是皱巴巴的衣物和喝空的塑料瓶。秦风面无表情地把瓶子收拾起来，脏衣服一股脑塞进洗衣机里搅。

    打开冰箱掏出两三个鸡蛋煎得金黄，翻出吃剩的吐司面包，切片包装火腿细腻的肉，再悠悠哉哉垒进盘子里，抹上一层酱。

    这时候厨房的粥就煮好了，剩余的火腿切碎跟着放进有煎蛋的盘子里。

    端上桌的时候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重物落地的同时伴随尖锐的痛呼，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靠，真是倒霉！”那人骂骂咧咧从房间走出来，嘴里叼着牙刷白沫横飞，头发揉得蓬乱几乎要盖住眼睛。

    眼皮耸拉无精打采，半眯的眼睛里满是血丝，说话间直往墙上扑，两腿打颤。宿醉无误。

    秦风皱眉扫了他两眼说：“搞、搞完来吃早餐。”

    唐仁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平日里睡到日上三竿的外甥会起得这么早，再一看桌上的餐食，晃晃悠悠走到秦风的面前。

    “没病啊，怎么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咧......”

    “滚，你、你才有病！”

    “哎呀我这是高兴，小屁孩也懂得体恤人了！”唐仁无所谓地收回被拍开的手，趁秦风不注意猛地亲在他脸上。

    也不听秦风嫌弃的抱怨笑眯眯跑卫生间去了。

    饮水机的轰响声渐渐消失，烧好的水冲进杯子里混合成一杯果汁。

    他擦擦脸上的口水印子，嘴角上扬地哼着小曲等人过来。

    秦风知道在今天做什么会让唐仁高兴。

    只有秦风的时间在这一天重复。

——————————————

    其实秦风很讨厌这一天。

    关了闹铃习惯性睡个回笼觉，揭开Q的真面目前被唐仁摔下床的响动惊得弹起身，困意潮水般退散。

    打开房门臭气熏天，一地的散乱。邋遢的大人骂骂咧咧，和他撞个正着。

    想着勉强还有些干果存货，翻冰箱却发现全被吃了个干净，秦风觉得真是天要亡我。熬夜看书睡眠不足，大脑还有些迟钝，糟心事接二连三，罪魁祸首居然没心没肺的在他面前晃荡。

    最后唐仁借口出去买烟的功夫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那时候两人大吵了一架，本来只是一点意见的分歧，结果什么鸡毛蒜皮都摆到了明面上来，不欢而散。

    照理说秦风应该许愿早点翻过这一天。明天会有新的案子和灵感，柔软心肠的表舅会蹭过来与他和解，作为补偿一定不会过问他痴迷于电子产品的事情。

    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差点做梦都要笑醒。

    偏偏事与愿违。

    再次被唐仁吵醒的时候，秦风当机立断顶着昏沉的脑袋冲出房间把人拽了起来。

    “天、天天喝酒有完没完！”

    唐仁给气势汹汹冲进来的人吓懵了。知道小外甥起床气很爆，但是没想到他会因此露出想要杀人灭口的表情。

    “我我我没天天喝酒啊......”典型的欺软怕硬。

    “那你怎么又宿醉！”秦风指向外边一地狼藉，“又，又搞得这么乱！”

    唐仁心虚，确实也是喝得迷糊，现在记忆断片不知道昨晚回家后干了什么。但总觉得对方的指控有些奇怪：“‘又’？臭小子你别瞎说！喝多了我承认，我也不是经常这样喝啊！”

    大眼瞪大眼。

    难不成是因为没带这小子出去？

    于是觉得自己想明白的第一神探勾下搭档的脖子，夸张地大力拍打其后背：“就知道你个小兔崽子口是心非啦！安心吧下次一定带你去！”

    “滚！”

    秦风觉得自己永远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脑回路。

——————————————

    都说时间轮回需要一个契机。

    每一次秦风都试图改变自己的行动，比如多做一些家务事，多看一些书，多听一会音乐。或者多打一局游戏。

    他知道唐仁今天出门是去找猫狗捉小三，无聊至极的时候就坚持要跟着一起去，唐仁也不拦着，就怕他想不开无理取闹。

    秦风自然不知道在自家舅舅心里自己的形象已经成了三岁小孩，只知道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找出一个突破口，生活依然在循环往复，无用的记忆积少成多，他都开始怀疑所处世界是否真实存在了。

    和唐仁倾述的那一天被强行带去医院看了精神科，之后烧香拜佛，一天下来没干什么正经事，满身都是香灰。再次深刻认识到这老神棍的不靠谱。

    不擅长撒谎的世界第二侦探试探性地和精明的同伴们打交道，得到的回复是“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还没承认前就被他们的嘲笑声气得差点把软件给卸载了。

    秦风心说要是明天正常到来，首先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明天真的会到来吗？

    就像拳头砸在棉花上，自己也不知道在气什么，该对什么生气。

    他久违地感到孤独。

    隔着玻璃窗向外，亮起又关闭的灯，陌生又熟悉的路人，出现又消失的影子。没有记忆作为载体，他们只是过客，他们过着新奇的每一天，他们匆匆离去不复返。

    明天当然会如期而至。

    只有他被困在无边的噩梦里，不知如何醒来。

——————————————

    饶是唐仁心再大也能看见秦风耸拉下来的耳朵了。

    这个处在青春期尾巴的青年今天一反常态的乖顺，也不见偶尔顶嘴和他争个面红耳赤，就一直跟着他后边沉默地走，直到唐仁说话才有所反应。

    这样的老秦好是好，就是过于死气沉沉，压抑得小唐想闹腾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自觉容易把事情搞砸的唐仁偷偷发短信和人美心细的女房东商讨解决方案。

    秦风发现唐仁又把自己丢下的时候气馁不已。

    即使每一次和唐仁呆在一起，一个对话的不同每一天的结局也会相应改变，他也没想到这次竟会像个烫手山芋一样被抛到阿香这里。

    秦风现在唯一的乐趣恐怕就是在无限循环中寻找惊喜，难得的情绪波动却变成了他不高兴的理由。

    “在生你舅舅的气吗？”阿香把杵在门外愣神的人拉进来，柔声询问。

    “没、没有。”秦风下意识撇撇嘴。

    真像。阿香在心里偷笑，舅甥俩嘴硬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那也是在关心你，做法是粗鲁了点，出发点是好的。”

    接过热腾腾的奶茶秦风才发现自己的不悦似乎有些无礼，尚显青涩的大学生窘迫地放下杯子：“没、没有讨厌阿香姐的意思......”

    “没事没事，我会帮你找唐仁算账的。”

    顺便把作为心理医师的账一块儿结了。阿香微笑着想。

    桌上瓜子花生巧克力满满当当的一大盘，客厅明显是收拾过的没什么垃圾，坐在身旁的阿香淡淡地擦了层粉，只有清新的乳液的香气。电视也还开着，放着听不懂的歌，显而易见地在消磨时间。

    看来今天的客人只有他一个。

    秦风搓搓手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生活的圈子里最后一个没有直接告知的人。

    时至今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心存最后一丝希望，他全盘托出。

    奶茶杯见了底，秦风却没有什么温暖香甜的实感，阿香只是若有所思地敛下眼睫，任由最后一丝奶香消散。

    “谢谢你相信我。”良久，对方呼出一口气。

    他在等待阿香的答案。

——————————————

    秦风又和唐仁吵了一架，这一回闹得更凶更加惨烈，要不是秦风不停大叫“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唐仁不介意进行莫家拳的现场教学。

    一般人都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唐仁回头看着还跟在身后的天才青年倍感莫名其妙。

    果然不正常。

    还是一张气鼓鼓不想理人的臭脸，却是亦步亦趋完全甩不掉。

    毕竟理亏在先，体谅对方叛逆期来得晚一些，唐仁叹口气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生闷气的小外甥先行示弱：“你到底想怎样？”

    秦风看着唐仁，圆润的眼眸隐约泛着水光，眉头纠结得紧，摆出绝不松口的架势。

    唐仁心道糟糕，本来就有些于心不忍，这下路人好奇地张望过来指指点点，都带着心疼小孩的意味。明天他在唐人街上的名声就要保不住了。

    “老秦我错啦！多大个人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嘛！”说着抓起外褂就要往秦风脸上擦。

    秦风一把抓住唐仁的手，黑漆漆的瞳仁直盯得唐仁心底发毛，差点也要跟着挤出眼泪来表示自己的无辜。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欸？”这话说得也太流利了吧？

    秦风笑了笑，虽是难得一见的笑容，此刻眼泪将坠，反倒有些凄凉的意味。

    突然在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人群一阵骚动，只有“来人抓强盗”这样的声音在回响。

    唐仁想要回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因为秦风俯下身来抱住了自己。

    “如果你无法醒来，对我来说才是最坏的一天。”

——————————————

    见义勇为被刺了多少刀，唐仁记不清，也不想去回忆，只觉得天地颠倒，猩红色侵占视野。

    靠，居然是团伙作案。他朦朦胧胧地想。

    温热的湿黏的血液在地上铺开，气力一点点在指尖消散，身体没由来的感到无比的放松，唐仁第一次理解师傅说的生命无法承受之轻的含义。

    老秦，老秦不会原谅我了吧？

    如果最后一次对话只剩争吵，他也不会原谅自己的吧？

    唐仁坏心眼地觉得让小外甥哭一把也是不错的选择。

    幸好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没有错过那一刻。

END

×其实是受重伤的唐仁不想让秦风内疚，逃避现实做的梦。在梦里他希望秦风能够做出最好的选择，而不是让伤痛和悔恨伴随一生。

×不过唐仁想象不出第二天会发生的事。

×怎么就没想过自己醒了不就完事了呢。

×阿香告诉秦风应该从最初的那一天寻找答案，所以当争执重演，唐仁假设秦风做得更好的前提也就不复存在，梦之外的人想要说的话终于传达。

×潜意识对秦风的关怀最后拯救了自己，舅甥俩依旧相亲相爱。